《(剑三同人) 师徒说[剑三]》作者:放浪形骸者 文案 师徒一心,同归于尽…… 唐咩CP 内容标签: 年下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游戏网游 搜索关键字:主角:商青羊 ┃ 配角: ┃ 其它: ☆、雨夜敬师堂(序) 是个雨夜。 一条小路蜿蜒曲折,两面灯笼高悬,在迷蒙雨色中泛着淡黄的光晕。雨水顺着伞面滚落,滑在肩头。 道长微抬伞沿,目光射向路旁破旧的屋宇。牌匾倾斜,电闪雷鸣之间,依稀映出三个字来――敬师堂。 大雨阻去山路,无法继续前行。道长只好收了伞,走进敬师堂。冷风肆意流窜,四周空荡而荒凉。 道长捡了块稍微干净的地方打坐,雷雨交加的夜晚,唯有雨声入耳。几道雪白闪电游过天际,一个黑影映在斑驳的墙壁上。 “嗒、嗒、嗒……” 脚步声越来越近,终于在门口停了下来。 道长微微睁开狭长的眼眸,看向那道黑影,敛去神情,不动声色。男人手持千机匣,半边脸隐在冰冷的面具之下,雨水顺着额前的发丝滴落,深蓝色的发带垂在耳畔。他踏着大雨进来,每走一步脚下便多出一道血印。 二人没有说话,各自沉默地占了一边。 “真大的雨啊。” 随着这男声,又一个人赤脚走了进来。这人腰间佩着虫笛,一身奇异的银饰装扮,在夜色中闪烁着紫色微芒,看上去应是从五毒苗疆来的。 苗疆男子一落脚,目光便留意到了打坐的道长,笑着打了招呼:“哟,这不是道长吗?” 道长亦认出了他来,颔首道:“眉施主。” “还是这么客气,叫我阿眉便可以了。”说罢,苗疆男子的眼睛扫过地上的血迹,看到黑暗中的那名男子,又很快地收回眼,转头笑眯眯地对道长说道:“看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,长夜漫漫,道长不妨讲些故事来听听?” “眉施主……”道长说着又连忙改了口,“阿眉想听什么故事?” 阿眉想了想,说道:“听说纯阳宫弟子众多,那就讲一讲你们师徒之间的故事吧。” 道长顿了片刻,似在犹豫,终是回道:“好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这里是――阅读指南。 1.作者纯属娱乐,休闲短篇。 2.看过且过,不喜勿喷。 3.感谢每一个点进来的小天使~ ☆、偶经再来镇(一) “坎卦为水。习坎:有孚,维心亨,行有尚。《象传》曰:水洊至,习坎,君子以常德行,习教事。六|四:樽酒簋贰,用缶,纳约自牖,终无咎。这坎嘛,本意为欠土,即是土地被挖形成陷坑,地势低陷便会积水,故而又指水。人若是踩进去……” 说着,我假装捧起茶杯喝茶,眼睛偷偷瞅着他的脸色。果然不出所料,男人神情黯然,陷入沉思,他连忙问道:“道长可有破解之法?” 破解之法,呵呵,当然有了,这不正等着你来问么? 我咳嗽了一下,神色更装得严肃几分:“坎卦三爻实阳在中,阁下所谋之行事贵在坚持,刚柔并济,诚恳待人,自当无往不利。贫道这里画有一道符篆,阁下如若随身佩携,即可免灾。” “如此,多谢道长。”男人拱了拱手,眉目稍微舒展一些。 我看着他摸向钱袋,正想着待会儿如何开口,万不料身后突然窜出来一个人。旁人还好,却偏偏是那年纪比我还小的师兄。 “啧啧,又在骗人,被我逮了个正着吧?” 师兄才十岁,其实不过是个孩子。没办法,谁让他比我先拜入师门,我也便勉为其难地喊他师兄了。 男人看了一眼师兄,又看了一眼我。从年龄上判出了对错,替我辩解道:“道长所言确有理,并非在骗人。这是一点小礼,还请笑纳,徐某先行告辞。” 待那人离开了茶馆,我垫着钱袋,冲师兄挑挑眉。师兄冷哼一声,把头扭向别处,稚气的脸蛋上满是不屑。他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了再来镇的街口,恍然道:“我想起来了,我见过他,他是徐淮师兄门下的弟子,算起来,还得管我叫声师叔呢。” 师兄来自万花谷,名叫墨寒,修的是花间游。而后又投于七秀唐门,这些便是后事了。我从纯阳下山之后,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。随他一起拜了个师父,又入了恶人谷。自此流浪江湖,偶尔靠算卦赚几个铜板。 我的师父很多,各个师门内师兄弟也很多,但与我来往最为密切的,还是这个比我矮去一大截的墨寒师兄。 我呵呵冷笑道:“叫你师叔?你倒是一点儿也不嫌老。” “那是自然,再怎么老也老不过你。” “矮子。” “蠢咩!” “矮子矮子矮子。” “蠢咩蠢咩蠢咩!” 正在拌嘴之际,一个面如土色的男人走了过来,我便没再继续拌下去。 他那一双眼睛黯淡无光,却是装满疑惑。扫了遍四周,终于凑到我们桌前。 男人悠悠道:“我前些日子生了重病,已有半月未曾出门了。好不容易大好,出门一看,怎得大白天的就你一人在此喝茶?这再来镇虽不如扬州城热闹,应也不至于如此?实在怪异。” 你觉得怪异,我比你还觉得怪异哩! 我装作不动声色,心却跳到了嗓子眼上。四周人来人往,打铁的打铁,卖茶的卖茶,车夫大声地吆喝。面前这个男人却是谁也看不见,只瞧得到我。 我擦了下额角的冷汗,师兄露出颇为怪异的目光,问道:“师弟,你盯着那空位干什么?” ☆、偶经再来镇(二) 我已经约莫猜出来了,面前这个男人根本不是活人,而是一个连自己死了都不知道的鬼魂。 只是我有些好奇,为何他只能看得见我?而又为何只有我能看得见他?想来想去,我只得出一个结论,那就是我的道行还算看得过去。 我有些欣然得意,从袖中摸出一道符篆,趁师兄还未及反应,啪地一下拍在了他的脑门上。 师兄的脸立马就绿了,正欲撕符,瞧见那男人,停下动作,往我身旁凑近了些,低声道:“那儿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人?” 我悠悠然喝茶:“他一直都在那儿啊。” “他……他是鬼?”师兄吞吞口水,明显被吓到了,毕竟是小孩子。 我淡定地点点头,询问那人:“你家住何处?” 男人指了指桥头。 我又装得正经些,肃然道:“实不相瞒,贫道乃是纯阳弟子,姓商名青羊。观阁下脸色,似有妖祟缠身,故而卧床半月,俱不见人。若不介意,可否领贫道前去阁下居所,驱妖邪以镇家宅。” “原来是纯阳的道长,怪我眼拙。道长请随我来。”男人信了我的话,走在前头。 师兄瞥了我一眼,拉住我的衣袖:“你还想骗鬼的钱?” 男人是看不见师兄的,我于是放心地回道:“这怎么能叫骗,我这是在帮他。” 师兄颇为不信,咂咂嘴。我看着仅一只手就能够拎起来的师兄,问他:“你怎么到扬州来了?前些日子不还在圣墓山下偷小鱼干吗?” 师兄跺脚反驳道:“我没偷!” “不用解释,我懂,不就是想要养只猫嘛……” 我们走过林记烟花的铺子,穿过桥,男人的提醒打断了我的话。 “道长,此处便是我家了。” 这家倒是冷清得可怜,门口贴着两副对联,字迹早就被雨冲刷得模糊了。我跟在男人身后进了宅子,院里种了几丛修竹,别有雅致。 但不知为何,我总感觉天色忽地比刚才暗淡了。我倒也没注意,眼看男人拐进了内院的拱门,便紧随着跟了上去。只是进去之后,就不见了男人的身影。远处的喧嚣被隔断,四周光影猛然消退,仿佛眨眼间入到黑夜。 我抬头一望,满天星斗,登时慌了神。 “师兄?” 再一乍然转身,身后早已没有师兄了。 ☆、误入里世界(一) 明明方才还是白日,突然换作夜晚光景,任谁碰上也吃不消。我左右寻了一圈儿,好好的师兄说不见就不见了。莫非遇上鬼打墙了?刚刚那男人是故意引我来的?早知如此,便不该管这等闲事! 我警惕地握紧我那把常年不出鞘的剑,借着点星光走出宅子。街道静得出奇,一阵阴风当面卷来。我赶忙以袖遮面,再定睛一看,才知那闪过的白影是道游魂。戴着斗笠,没有腿,甚至四处飘荡的游魂,街上到处都是。它们飘来飘去,行踪不定,一会儿嗖地一下便化作一团烟雾消失不见了。 眼前的现实告诉我,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。这大概就是师父曾经说过的……里世界?可是想要进入这个世界,需成为一名方士,才能出魂入定。我是一名道士,却不是方士。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,手指竟直接穿了过去。不由倒抽一口冷气,我现在……难道只是一缕魂? 我心疼地扇了自己两巴掌,真希望这仅仅是一场梦。然而,当我的手落了空的时候,我彻底清醒了。 我的确进入了里世界。 这街上的景物丝毫不变,也就同往日的夜晚没两样。我听到一阵哭声,转过桥头。卖南北杂货的铺子外面蹲着一个小孩儿,哭声着实瘆得慌,连我这个道长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 “喂,小孩儿,你没事吧?” “呜呜呜……”小孩儿还在使劲儿哭,像是完全没看见我似的,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,好像刚被人打过。 估计是被人打死的…… 我继续往前走,茶铺前站着一名红衣女子,她的目光呆滞,嘴里念念叨叨:“卖了这么多年的茶,我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。滚烫的茶不能喝!” 哦,原来是被茶水烫死的…… 我暗道了句可怜,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面居然还会有这么多人。 我寻思着该怎么出去,便接着往前走,打算先看看再说。 酒楼外的西瓜摊前有个胖子,旁边坐了个老人,胖子一个劲儿地说着什么,老人不耐烦道:“哎哟!我说你这胖子能不能别念叨了,老夫听了几百遍,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!” 胖子没管他,还在继续说着,我凑近了些,方才听清楚了他说的话。 胖子道:“说起这扬州的螃蟹才是美味啊,吃完螃蟹难免带些腥气,再吃口井水冰过的西瓜,甘甜又解暑,吃饱了再喝点浓茶。唔……肚子好像有些疼……后来,再后来我也记不清了……” 额,敢情此人是吃多了撑死的…… 我无奈地摇摇头,再走几步抬头就看见了再来镇的坊门。 到底怎么进得这世界?我从街头走到街尾,硬是没有半点儿头绪。实在不行,那就拉下这张老脸去问那些鬼吧。 我打定了主意,刚转身,就同一道白影撞在了一起。我下意识地以为是游魂,抬首看见那熟悉的眉眼,顿时惊住了。 “师……师父!?” 作者有话要说:里世界很好玩的,各种对话,很搞笑! 准确点说,这个胖子应该是吃了螃蟹、西瓜、浓茶之后腹泻而亡的,免得影响食欲,我就换成了撑死……剧情党求放过! ☆、误入里世界(二) 师父凡姓冷,唤流卿,寻常人都叫他流卿道长。名字很正经,人却是相当不正经。修道之人本该摒弃红尘,清心寡欲。师父反倒是常常佳人在侧,该吃吃该喝喝,日子过得好不潇洒。 “咦?原来是青羊爱徒,好久不见,为师甚是想念啊。”流卿师父摇着纸扇,逢人总是笑着一张脸,严肃两个字根本和他不沾边。 我听着他的话,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忙离得远了些,作礼问道:“师父怎会在此?” 流卿师父笑吟吟道:“为师感觉到爱徒遇险,便特地赶来了。” “……” 老实说,流卿师父的话我从来都没信过,但有时候又不得不信。最后我得出个结论,他越是说得诚恳感人,就越不能信,比如现在。 “我们是从洛道一路追来的。” 声音清冷,我霍然回头,来人一身青衫,背着长琴,目光凛冽。 “画幽师叔?” 我倒是没想到,这次竟然是师父与师叔一道出门。师叔全名杨画幽,是长歌门人。与师父不一样,师叔性子较为冷淡,我很少与之来往。 画幽师叔点了点头,眼神一斜,似是瞅到某物。突地从我身旁擦过,往城南树林奔去。流卿师父却是若无其事地摇着纸扇,指了指前面道:“走吧,去看看。” 我颇感疑惑:“师父,你们追的是什么?” 流卿师父故意卖了个关子:“去看看便知道了。” 踏过再来镇坊门外的石桥,我同师父追到蓊蓊郁郁的树林之外。往右即是通往扬州城的羊肠小路。往左便是敬师堂。 林子深处漆黑幽邃,一道道游魂自林间飘过,阴森可怖。两面矮灌木丛虫鸣渐起,细听之下,还伴着阵阵哭声。 画幽师叔从林中走出来,青色的琴弦泛着流光,他摇摇头,看来并没有追上。 我好奇得紧,连忙问道:“师叔,你和师父追的到底是什么东西?” 画幽师叔又再摇头,坦然道:“我们也不知是什么。” 额…… 追着一个不明不白的东西到现在,这的确像是师父所为。可连师叔也来了,我实在有些难以想象。师叔这人,不仅待人冷淡,而且办事那是相当认真,一丝不苟。 譬如上上次,我新学会了一道食谱水晶芙蓉宴,独独缺了一味南红珠。我知道画幽师叔素来喜欢收集此类东西,便想着寻他要几颗。画幽师叔闻我所言,立马去仓库里翻了一圈,回头还将交易行的价格一五一十地报给了我。我当时听着,愣是惊在了原地。 总之,师叔不像是会随随便便做事的人,他既然来了,那便说明他们所追的东西并不简单。 从洛道而来……我下意识地想到了毒人。 “师父……师父……”不到片刻,林子处响起一个声音来,说是声音,倒更像是呻|吟,仔仔细细听一番,颇有些缠|绵意味。 我微微一怔,急忙否认道:“不是我。” 流卿师父眯起眼睛,折扇一合,指出个方向,正是左面的敬师堂。 ☆、暗暗风波起(一) 我吞了吞唾沫,故作淡定地跟在他们身后。要说花街柳巷、秦楼楚馆,这扬州城的烟花之地没有哪一处是我没去过的。当然,若论风流,我可及不上师父分毫。顶多听听小曲儿,喝喝小酒,权且当作消遣。 毕竟,修道之人也是人嘛。真要得每日焚香悟道,恐怕我不被闷死,也会被憋死。 可连我这个一点儿也不清心寡欲的道士,在看到那两条人影时,照样被吓了一跳。若说是一对男女也好,却竟是两个男人。 敬师堂内一片昏暗,空气浑浊,高大的石像俯视着堂下的二人。应该是人,当然,也可能是鬼。 我捂了眼睛,别过头去。正欲躲在师父身后,谁料流卿师父直接移开了,一向正经的画幽师叔居然也不避讳。我只得假装无事,睁了双眼。 那二人见到我们,停下动作。上者撩了下鬓角被汗水浸湿的发丝,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看过来,含着笑意,格外邪气。下者微微发颤,身形隐去大半,连容貌也看不清楚。 “师父,你总算来了。” 那人的眼睛突地似充血般泛出鲜红,一声‘师父’叫得令人心痒。可看那目光,反倒是直直地落在我的身上,根本不顾身下之人。 那是一张我从未见过的面孔,微吊的眉梢,眸中红光闪动,亮若星辰。 我觉得他约莫是叫错人了,也不排除是我误解了。但确确实实,我不得不承认,那人的确在盯着我,像是想要把我给看穿似的,双眸深不见底。 流卿师父展开纸扇,依旧笑吟吟的,回头瞟了一眼茫然的我,又看向画幽师叔。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,画幽师叔便当即转身面向着我。我未来得及反应,只见师叔手一扬,不知飞出个何物,脑袋一阵昏昏然,觉得连魂也不属于自己了。 “师……”我的眼皮不听使唤地垂下,朦胧之际,仿佛看见那人朝我们所在的方向冲过来,目露凶色。 画幽师叔为何这么做我不得知,但我着实不敢相信闭眼前的那一幕。那人好似有些熟悉,偏偏怎么也记不起来了。 ☆、暗暗风波起(二) “爹爹,你死得好惨啊……呜呜呜……各位大哥哥大姐姐,请可怜可怜我吧……呜呜呜……” 这哭声……真难听!等等,爹爹!?我什么时候有儿子了!? “才这么年轻就死了,孩子还这么小……”路人长叹一气:“真是可怜啊,小孩儿,这有些吃的快拿着。” 我实在不忍心睁开眼睛当面揭穿这个事实,那就是……我没死…… 待那些路人离去之后,我悠悠地喊了一声:“师兄。” 师兄吃着饼,竟踢了我一脚,装作惊讶的语气:“哎?师弟,你醒了?” 我扶着有些犯晕的头站起来,活动了一下四肢,顿时感觉摸得着的身体是多么舒坦。 师兄晃悠着两条腿坐在一旁,将刚才那出卖身葬父的大戏抛之脑后,说道:“我跟在你身后,谁知道你居然直接倒下了,那人我也没看见再出来。你实在是太重了,搬了半天才移到这个地儿。唔,这笔账你就先欠着吧,后面我想着什么了再还也不迟。” “……” “怎么了?不乐意?”师兄吃完饼,擦擦嘴角,有些好奇:“说起来,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那宅子是不是有些古怪?” 我故作沉思地点点头,师兄更是好奇了。这件事不太简单,总觉得是冲着我一个人来的。我并不想把师兄牵扯其中,再者说,师父和师叔突然强行将我的魂魄归体,我现在回想起来顿觉颇为奇怪。 那人喊的‘师父’到底是流卿师父还是我? 我并不是没有徒弟,但我实在记不起我有一个……口味如此独特的徒弟。 师兄不耐烦道:“哑巴了?” 我摇摇头。 “那你怎么突地昏倒了?” 我编了一个不太像样的理由:“额,一不小心就……睡着了……” 师兄一脚踹过来:“你大爷!” 我迅速巧妙躲开,小矮子的墨寒师兄没踹着我,只得气鼓鼓的。前面我说过,我的师父很多,我随师兄拜的师父来自五毒教,所以师兄并不识得我的那位流卿师父和画幽师叔。而且无端进入里世界这事,就算说了师兄也未必会信。 不知为何,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。师父师叔追踪的难道就是那两个人?他又是否真与我有关? 师兄见我出神,摆出一副正经无比的样子,声音拖得老长:“我说师弟啊,虽说我年纪比你小,但我毕竟是你的师兄,有什么事别总是一个人担着。” 别说,听到这话的瞬间我内心有些莫名的感动。感动之余,我仔仔细细打量起师兄来。 师兄被我看得浑身不自在,往后退了退:“你看我干什么?” “我看看,我的乖儿子今天出门前是不是忘了吃药。” 不出所料,师兄的脸立马就黑了,追着我便打。我再次闪开,穿过再来镇旁边的树林,一路狂奔到了扬州城的城门外。 扬州城是一如既往的热闹,茶馆门口人来人往,车马不绝。我一骨碌钻进人流中,另旁卖糖葫芦的伙计挤了一把,我趁机偷摘了一串糖葫芦,倒也没被发现。 “蠢咩!别跑!” 我扭头,师兄正提笔追来。 我赶紧展开轻功飞到城楼上,师兄穷追不舍,紧跟在我身旁落了脚。夕阳渐退,暮色四合,站在高处眺望,一切景色尽收于眼底,平添落寞之感。 师兄还想打我,我变魔术似的将糖葫芦拿了出来,直接塞进他嘴里。 “唔……”师兄尝到甜味,终于停下。与此同时,从他怀中掉出一片金色的银杏叶。 我弯腰捡起来,触到那片纯金的叶子,有那么失神了片刻。 师兄像是想到什么,说道:“差点给忘了,这是藏剑山庄一个叫做叶茶的小姑娘让我给你的,师弟你认识她吗?” 我点点头,很多记忆在刹那间全部浮现。 ☆、红尘不归人(一) 用户您好,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,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。如果您已经享有了【邀您评审】的权限,您可以登陆主站自由参与评审,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,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。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: 1、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,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; 2、vip文章中,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、非v章节; 3、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。 ☆、红尘不归人(二) “师弟?” 师兄唤回了神游九霄之外的我,我蓦地抽神,握着金叶的手紧了紧。那是用纯金打造成的银杏叶子,是藏剑山庄特有的标志,我当然识得。 师兄见我没及时答应,复问道:“那个叫叶茶的小姑娘是你朋友?不会是情人吧?啧啧啧,没想到师弟你居然是这种人。” 我扔去一记白眼,自然而然地将金叶收入袖中,长叹了一口气,颇有些哀伤的味道。 师兄倒是被我这反应愣住了,几乎瞠目结舌:“师弟,听师兄一句劝,你是出了家的道长,人家可是西湖藏剑山庄的小姐,不会有好结果的。若不是和她在长安城中偶遇,早知你们是这种关系,我便不帮这个忙了。” 我一脸苦笑着解释:“我们只是普通朋友,现在,连朋友也不是了。” “当真只是普通朋友?”师兄挤了挤眼睛,明显不相信我的解释。 “像我这样的人,师兄觉得我会喜欢一个小姑娘吗?” 师兄想了片刻,摇摇头,十分不正经地回答:“的确不像,可见你整日嚷嚷着寻花问柳,也没见着你寻了哪朵花,问了哪棵柳,难不成……师弟你喜欢男人?” 我差点喷出一口老血,想我堂堂纯阳弟子,怎会有这般好男风的想法。 “师兄真会说笑,万花谷不就遍地都是花,霸刀山庄不就满庄都是柳吗。” 师兄装得严肃着凑过来,语气无比认真:“师弟,我说真的。你常年住在华山,与世俗接触甚少,身旁的都是师兄师弟,喜欢男人也不奇怪。放心吧,师兄是不会嫌弃你的。以后寻见好的,都给你介绍来。” 师兄这话说得我自己都快信了,我仍旧眯着眼睛,目光流离。师兄当然不会知道,我也不会告诉他。入纯阳之前,曾有人替我算过一卦,那人说我这一生是祸红颜之命。我只听说过红颜祸水,却从未听说过祸红颜。 那人对我说,说得简单些,祸红颜的意思就是我专克女人,与我关系近的女人都会死。 我记得我当时脸色陡然转白,没错,我出生时娘亲便死了,不久之后姐姐溺水于池,连收养我的姨娘后来也害病离世。 我全身都在发抖,我问那人可有破解之法。那人无奈摇头,只指了指华山。我便懂了,我最好出家为道,免去尘念。 其实,茶茶骗我也好,我都并未放在心上。这世间,谁又未曾骗过谁?谁都在骗人,只是都不自知罢了。 茶茶能够同我道出她的真实身份,我已是很高兴了。但我必须离开,离得远远的。我找过很多个理由,没有哪一个理由同现在这个更好,尽管知道会令她万分愧疚,可与死相比,一切都微不足道。 师兄将手在我眼前晃了晃,无语道:“又出神了?” 我若无其事道:“我方才在想,师兄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。” 师兄登时被吓了一跳:“别,师弟,我刚刚是开玩笑的!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,我不会喜欢男的!” 我啧了啧,假装叹气道:“可惜师兄年纪太小,我都不忍心下手。” 末了,回到正题:“那叶茶还同你说了些什么?” ☆、茶馆逢故友(一) “她让我跟你说,她不是故意的,还说你再不去她就要死了。所以我才从长安火急火燎赶了过来,本先去了纯阳,结果你那师侄说你下山来扬州了。”师兄将来龙去脉完完整整叙述了一遍,一字不漏,他最后道:“她让我把金叶子交你手上,说你一看便知。东西我已经带到了,师弟你好些想想,师兄先走一步。” 我伫立在原地,夕阳已退,绛紫色的余辉洒在我的道袍上。师兄在离开前又对我说道:“我这一趟要去五毒看望师父,下月是他生辰,你处理完这事儿抽个空也来吧,我们师门也早该聚聚了。” 他说这话的时候总感觉就像个小大人,我点点头,将他送到茶馆的车夫跟前。 墨寒师兄对我挥了挥手,身影迅速擦过护城河边的柳树消失在视野里。 他走了更好,再来镇之事我虽没个头绪,但着实不愿让师兄牵连其中。 我捏着袖中的金叶子,向茶馆里一坐,老板娘便让小二上了茶水。天色已然昏沉,整个茶馆只有零星的几个客人。 是去还是不去?我有些纠结,叶茶这人的脾性我实在是太清楚了,她一般说有事,其实什么事都没有。她说她快要死了,无非是在试探我对她的情义。若我真把她当作朋友,那终归会去一趟藏剑山庄。但是我不能,我如果真的去了,那么她才真的会有危险。 我最后打定主意,无论她说得再可怜,我也要不为所动。不能去,绝对不能去。 “早知如此,何必当初呢?” 有两道黑影从外面走进来,我寻声望去,好巧不巧,来的竟是熟人。 “商道长?” “燕兄,”我拢了拢衣袖,神情恰到好处,在外人看来定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,“雁门关一别,不曾想还会在此相见,实在是缘分。” 走在前面、一身玄甲的男子名叫燕安生,我与他仅三面之缘。一次是随流卿师父前往苍云拜访师祖与小师叔。一次是在巴陵郡外的油菜花田,恰好撞见他同一名女子在一起,两人装扮相似,想来应该也是苍云的人。还有一次是在长安城内的比武擂台上,他输在了我的剑下。 当时的我心里虽是万分得意,表面仍然谦谦安慰道:“贫道侥幸赢了一剑,燕兄初出江湖已怀有一身本领,日后定然前途无量。” 不曾想这无意中的一段话竟成了真,燕安生后来随了薛帅,在苍云军中果然颇有威名。他总觉得是因了我那话的缘故,逢人便说纯阳道长多么玄乎,算卦多么准,倒让我不好意思起来。 如今他身旁依旧站着一名相同装束的女子,眉目凌厉,全然不似当时巴陵郡外那人的温婉模样。 那女子亦向我看了一眼,苍云军统帅长孙忘情的大名向来如雷贯耳,因此我对苍云女子一直以来都很有好感。可惜我是祸红颜的命格,注定了孤独一生。名我不喜,利我不爱,独独眷恋佳人却没个好果。 “这是我的师姐,燕雀。”说着,燕安生又朝她介绍了我,“这是纯阳的道长,商青羊。商道长是个很厉害的人,是纯阳宫散尘道人座下的大弟子……” “原来是燕兄的师姐,难怪如此面熟。”我知道燕安生一开口就停不下,干脆直接把话截了过去,而他口中的散尘道人即是我的师父冷流卿。 “他是恶人谷的人?”燕雀道。 燕安生连忙替我回道:“商道长虽在恶人谷,心肠却并不坏。” 燕雀没再说话,坐到我对面,面容仍是冰冷。刚才入门那句“早知如此何必当初”便是从她口中说出来,看来她的师弟燕安生估计碰到了什么后悔之事。 燕兄怎得千里迢迢从雁门关来了扬州城?我想问,又怕有些唐突。偷瞄了眼燕雀的脸色,终是吞了下去。 ☆、茶馆逢故友(二) “正巧碰上商道长,便不必特地托人带给你了。” 我一脸茫然,正忖度着这话中含义,燕安生摸出一样东西递与我,我接过手一看,原是一封喜帖。 “燕兄……要成亲了?”可我从他脸上没有见到半分欢喜,我拱手贺道:“恭喜,恭喜,不知是何方佳人?” 燕安生道:“是七秀坊的冰心姑娘。” 扬州七秀坊,这也难怪他会来了。说起七秀坊来,我有一个师父以及流卿师父门下的一个师妹也是七秀坊人。哎,师门众多,我竟将所有关系记得清清楚楚,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由地佩服自己。 “七秀坊的冰心姑娘,”我重复了一遍,笑道:“燕兄真是好福气。” 燕安生亦微微一笑,笑得极为勉强,他师姐的表情则是从一开始便没变过。 夜里在城内寻了间客栈,我本想回再来镇找师父与师叔,总觉他们遇上的是十分棘手的东西。无奈我不会进入里世界,只得暂时作罢,姑且在扬州城内等着他们现身,来个一问究竟。 入目之处大雪纷扬,一张堆满笑容的脸凑得极近,明明那么纯净透明,瞳仁偏偏又烧成通红,血一般透彻的红。 “师父,你总算来了。” 他突地抓住我的手腕,任凭我几般挣扎也不松开。我一个踉跄,差点跌在雪地里。他急忙揽了我的腰,搂进怀中,声音又变得哀怜起来。 “师父,徒儿知错了。” 我醒时起了一身冷汗,忙掀开被褥出门透气。那个梦实在太真实,每一次都令我心惊肉跳。夜风灌进我的袖口,终于凉快了一些,滚烫的身体也褪去了许多温度。 这是在时隔三个月后我再一次做这个梦,这个梦是重复的,唯一不变的是那张邪气妖魅的脸。 我还记得第一次做这个梦是在收了四徒弟的第一个晚上,我的四徒弟叫做唐迟,是唐家堡的后生。虽然姓唐,但却与主家一点儿关系也没有。正因如此,时时受到排挤。尽管他天生异禀,可惜上天并没有安排伯乐出现在他的面前。 直到我游历蜀中时,在唐门的问道坡前看见了他,收他为徒。之后,便频繁地做一模一样的梦。我甚至一度怀疑,这里面莫非有什么暗示。于是,三月前我又一次开始了游历。梦,终于消停了一段时间。 难道……唐迟也在附近?不对,他现在不是应该在洛阳城吗? 我左看右看,漆黑的夜里什么也没有。夜市早已过了,现在正是宵禁时候。我没看见唐迟,反而看见了坐在客栈屋顶上的燕安生。 “燕兄这么晚了还喝酒,真是雅兴。” 燕安生扬了下酒坛,问:“商道长要喝一点吗?” “贫道不胜酒力……”我假意推辞,其实早就想喝了,不胜酒力倒是真的。 “兑了水的酒,不醉人的。”燕安生满脸通红,径直递了一坛酒过来,忽地摇头住了手,“我怎么犯晕起来了,忘了纯阳的规矩,商道长莫要见怪。” 我却已将酒坛接到手中,撕开酒封:“你知我闲散惯了,规矩是从来都不听的。浩气长存只适合燕兄这样的人,与之相比,我还是更喜欢逍遥自在,哪怕被唤作妖道也无妨。” 燕安生叹了口气:“有时候,我真羡慕你。” 羡慕我?羡慕我祸红颜的命格么?一丝苦笑自嘴角滑落,我吞了好几口酒。这酒果真兑过水,味道清淡得很,一点儿也不好喝。 我问道:“那次在巴陵郡相遇时的阮姑娘呢?” 似是触到他内心某处,燕安生苦笑摇头:“阿阮走了。” 阮姑娘为什么走了?我没再追问下去,只怕越问这道伤口可能会越大。 夜风微凉,尤其在喝了酒之后,吹得人昏昏欲睡。 燕安生看着那夜色,喃喃道:“有些东西只有失去才知珍贵。我以为……一切都是我以为……我以为我这么做是对她好,反不知这么做是害了她。” 我沉吟着,没答话。袖中有什么东西硌得慌,我摸了摸,摸到那片金叶子,顿时一滞。 回想燕安生说的话,我以为这么做是对她好,会不会是害了她呢?茶茶,会不会真的…… “什么人!” 黑暗中某物突然俯冲下来,燕安生立时酒醒站起,而我直接被撞落下了屋顶。 “谁?”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接住了我,可是我什么也没摸着,什么也没看见。我的眼前,只有空气。 ☆、江湖再相见(一) 没有声音回应我,我轻飘飘地落在地上。抬头望了望,燕安生的身形迅速闪过屋檐一角,与之并肩的是一道白影。 师父!?我下意识地转身准备追去,既然师父在这里,那么他们追查的一定就是里世界的那个东西。 “你不必去了。” 我倒是没想到画幽师叔就在我身后,不由吃了一惊。他的声音同他这人一般清冷,背着长琴往另一边走去。另一边,正是与流卿师父相反的方向。 刚才接住我的人会是师叔吗?我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,画幽师叔从来是不会主动出手的,而且他修的是莫问心法,断不会隐身。 提到隐身,我便想起了唐门那招浮光掠影。唐迟是个面冷内热的人,平日里对我这个师父不闻不问,很多东西压根儿不需要我教他,他自己去琢磨了一阵武功进步比我还快。 对,没错,一定是唐迟。不过这家伙居然从洛阳来了扬州,实在令我感到意外。 “师叔,我们这是要去哪儿?我见师父明明是往……” 画幽师叔扭过头,依旧是抬手一扬,这一次我预先有所防备,并没有晕下去。 我警觉道:“你们是不是有事瞒我?” 画幽师叔闭口不言。 我有意将话说得可怜些:“我知自己道行不够,紫霞功修炼不精,可我好歹算是师父门下的大弟子,阿炙与蒹葭的大师兄。我也想帮你们……” “不用你帮忙。”画幽师叔残忍地拒绝了我的一片好心。 额,该怎样才能令师叔开口呢?实在不行,那便只有…… “啊,妖怪!” 画幽师叔闻言,立即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。就趁这时,我掉头便跑。跑着跑着,突然绊倒在地。低头一看,竟是画幽师叔那青色的琴弦。 “我与你师父这么做是为你好。”画幽师叔伸手点了我的睡穴。 我觉得脑袋昏沉沉的,身体向前一倾,半靠在了画幽师叔的肩头。 画幽师叔只在我耳边说了两个字:“睡吧。” 我果真睡着了,醒来时天已大亮,身上盖着客栈的被褥,外衣被褪去,只穿了件里衣。 我披了袍子推开门,刚巧看见了燕安生与燕雀。他们应该是在赶着时间坐船去七秀坊,东西都收拾好了。 “商道长醒了?” 我揉了揉太阳穴,点头问道:“燕兄这是要动身了吗?” “嗯,你醒了也好,我正好同你谈谈昨晚的事。” 我顿时清醒了大半,满怀期待地随他在靠窗的桌前坐下。他点了几样清淡粥菜,回头看了眼燕雀,他师姐理会其中之意,默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间。 “昨晚那人……”店小二走过来,燕安生待他走后才继续道:“便是尊师散尘道人吧?” “没错。”说起我那道行高深的师父,我也不由沾沾自喜。 我好奇道:“燕兄可看清了我师父追的是什么?” 燕安生压低了声音道:“是妖。” 我当然知道是妖……我没说出这句话,换了句问:“什么妖?” “听尊师所言,应该是花妖。只是这事又似乎与万花谷有关,其中关系错综复杂,所以尊师才不愿你被卷入其中。” “尊师是担心你,商道长莫要怪他们。” 我总觉得我这好好的燕兄是被我师父给洗脑了,我也懒得反驳,只是心中疑惑愈来愈深。 我笑了笑:“我怎么会怪他们,他们这么做固然有他们的道理,倒是昨晚那妖可被降伏了吗?” 燕安生摇摇头:“有人在暗中助它逃了。” “看来果真不一般,我师父他们呢?”我看了看四周,他们好像并不在客栈。 “尊师为了追那妖物,连夜便离开了扬州。” 真是奇了,连流卿师父与画幽师叔联手也对付不了…… 吃了早饭,我将这师姐弟二人送至扬州城外的码头。 “商道长,有缘再见。” “有缘再见。” 船开了,我站在码头前目送了好一阵儿。 “道长,坐船么?”有船夫划船靠过来。 我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,跳上船,说道:“去藏剑山庄。” ☆、江湖再相见(二) 我做好了打算,如果叶茶是骗我去的,那我顶多与她说两句,把话说得明明白白,自此再不相见。如果叶茶是真的快要死了…… 绝对不可能,我立马否决了后者。 我小歇了半会儿,再睁眼时已经到藏剑山庄门外了。一边是横亘在西湖水面的断桥,一边是杨柳垂堤的楼外楼。 岸前的护院弟子问我:“阁下何人?” 我答:“纯阳商青羊。”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,侧身让出了一条道:“商道长请随我来。” 看来叶茶事先有所知会,不然他们不会如此迅速作出反应,她是料准了我会来的。 像是落入了对方的陷阱一般,我的心情不大爽快。 跟在他们后头七弯八拐,忽然一道身影将我们拦了下来。是个衣着不凡的男人。 “叶悬公子。”护院弟子颔首作礼,我也跟着他们低眉拱手。 男人朝我淡淡地瞥了一眼,护院弟子立即说道:“这是叶茶小姐的朋友商道长。” “在下商青羊。” “嗯。”男人挥手让他们退下,只对我道:“既是茶茶的朋友,我带你去见她。” 我回了一句:“多谢。” 一路无言,我与这位叶悬公子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,他行一步,我便行一步。恍惚记起茶茶曾向我提到过,她有一个兄长,叫做阿悬,悬崖勒马的悬。 不料,叶悬突然止住脚步。我正在思忖之间,险些与他撞在了一起。 叶悬道:“你应是知晓了,茶茶自洛阳城回来之后,便卧床不起。” 我顿住,石化在原地。如若这话是从旁人口中说出,我定然不信,可这眼前之人却是茶茶的兄长,他全然不像是个编造假话的人。 我不动声色地问道:“她这是犯了什么病?” “不知。” “眼下如何?” 叶悬道:“危在旦夕。不过我今日请了万花谷的医师前来,但愿有回天之力。” 我万万没料到是个这样的结果,茶茶一向直率倔强,生性好动,天真活泼。依她所言,就连那病魔撞见了也要敬她三分。可就是这样一个人,说病了就病了。 我随叶悬进了一处院子,正逢万花谷的医师从里面出来,一身紫衣,双目温柔似水。 我与她的目光相交,愕然喊了声:“无恙师父……” 她亦认出我来,声音仍是温温柔柔的,“青羊?你怎会在此?许久不见你来青岩了。” 叶悬似是感到意外,我更是没有想到,他请来的医师竟恰好是我在万花谷的师父,苏无恙。 按照我的命格来说,无恙师父身为女子,虽是恩师,离我近了些应当不免一难。却不知是何缘故,无恙师父同她那名字一样,果真无恙。 我道:“我此番来藏剑山庄是为了探望故友,日后有机会,定会去好好拜会师父。” 无恙师父向来温婉大方,笑容可掬,就算有天大的难事,到了她这里也可一一化去。既然有她在,那么叶茶无论犯了什么病也照样可以医治。 我松了口气,与无恙师父随意拉了句家常:“自从上次扬州一别,我当师父还在天策府,不想已经回万花谷了。” 无恙师父道:“是这样没错,我本在天策府照顾你师爹起居。正巧遇上了叶悬公子也在,便听说了叶茶小姐之事。” 说起叶茶来,我忍不住多问一句:“茶茶她……到底怎么了?师父一定能够治好她的,对吧?” 叶悬在一旁也竖起了耳朵。 无恙师父看了眼屋内,如实道:“人是自然能好的,只缺了一味药引子。” 叶悬道:“苏先生需要什么?尽管开口。” 能从师父口中说出来的药引子,一定不是简单的药引子。藏剑山庄虽然财大物大,但也并不一定能够寻来。 果真,只听无恙师父说道:“这药引子乃是昆仑小遥峰才有的冰蓝花。” 她这么一说,谁也没答话。 传闻中在极寒之地的昆仑有一处世外桃源,名为小遥峰。可是,这只是传闻,从来没有人去过。 我去屋内看望叶茶,她正在熟睡中,嘴唇泛白,俨然与往常判若两人。一旁的侍女知会地让开,端了锦墩给我。 我如若说我与茶茶只是朋友,恐怕谁人也不信,可这便是事实。她在我下山的几年内帮过我很多,尽管她隐去身份骗了我,但我仍不怪她。 叶茶的睫毛动了动,睁眼看见是我,颇感惊讶。 “蠢羊?”和师兄一样,她在唤我名字时喜欢加一个蠢字。 “是我,别动。”我见她要起来,连忙将她按住,孰料那烫金的喜帖竟从袖中滑了出来。 叶茶果然异常地听话,一动也不动,目光硬生生定在了那鲜红的喜帖上。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:“你……要成亲了?” 我本想解释,可在慌乱地收回喜帖之后,临时变了主意:“嗯。” 叶茶难得地笑了笑,向我的胸口锤了一拳,一点儿力道也没有,“这等好事怎么现在才来告诉我,亏得我们兄弟一场,你的喜宴,我一定会来参加。新娘子是哪里的人?” 明明那一拳非常得轻,我的心口却不由一疼,我道:“是万花谷的人,你也知道,我对花海向往已久。” 叶茶说了句很好,便再度沉默了下去。 我便趁着这时说:“你且先顾好自己的身体。” 叶茶苦笑道:“顾好了又如何,也去不了你的喜宴了。” “那等你好了我再成亲。” ☆、成都广都镇(一) 我踏出门的时候,无恙师父问我:“哪位万花的姑娘,我怎得没听说过。青羊,你告诉为师,为何要骗叶茶小姐?” “额……”我不得不撒了个谎:“师父莫非不相信徒儿么?” “青羊若是有了心仪之人,为师自然替你高兴。只是婚姻并非儿戏,我与你师爹别看对外举案齐眉,偶尔也会闹些矛盾,你可要多包容人家姑娘。” 无恙师父这么一说,我便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。我索性转移了话题,问道:“师父说的那冰蓝花,难寻么?” “若说冰蓝花,生在冰山雪原之上,寻自然是难寻,但既有这方子,那定然是存在的。只是叶茶小姐这病来得奇怪……”无恙师父陷入沉思。 她很少会露出这般神情,看来茶茶的病着实不一般。 我道:“无论如何,我都要去昆仑一趟,这段时间就拜托师父照顾好茶茶了。” 我一路往西,马不停蹄,约莫行了几日,终于到了成都的广都镇。途中我想了很多,先不论流卿师父他们所追踪的妖怪,茶茶的怪病一定同我脱不了干系。我本以为我及时离开便会避免,却不想终究逃不过我的命格。 该来的始终会来的…… 我在镇外的马厩解了马,抬头只见茶馆前挤满了人,时而欢欣鼓舞,掌声阵阵。我从缝隙瞅了一眼,原来是有人在当街表演杂技。 那人一身银饰,叮叮当当作响,脚边盘着两条蛇,身躯紧紧缠在一起。那名男子赤着脚,一吹手中的虫笛,地上的蛇便开始动了起来。 那人便是五毒教的曲眉,后来我受过他不少的照顾。 傍晚时分,人流开始散去。我打算歇一晚再动身,随便寻了个地儿休息。 那五毒的男子正收拾着摊子,抬头看见了我,唇角微扬。我将手握成茶杯形状,往嘴边送了送,意思是请他喝茶。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,迈开步子向我走来,紧随其后的是那两条蛇。我生来就很怕这玩意儿,忙离得远远的。 那人道:“它们不会随便伤人的。” 原来这人会说汉话,这倒是让我省去了很多麻烦。我自我介绍道:“在下纯阳商青羊。” 他也不客气,十分自然道:“我叫曲眉,你叫我阿眉就行了。” 我点点头,最后还是叫他眉施主。 曲眉说他正打算去苍云看望他的师兄,无奈不知带什么礼物,所以滞留在了成都。看起来他与师门的关系很好,为了个礼物当真是绞尽脑汁。 我想结识他的理由很简单,因为我阿忘师父是五毒的教徒,所以我对五毒的人总有种自然而然的好感。而且,五毒教擅长蛊术,我现在没有时间去苗疆找阿忘师父,寻个五毒教人问问也是好的。 “听说五毒有一凤凰蛊,是可以救人的?” 曲眉道:“的确有这么个蛊,不过想要救人,得事先将蛊种在那人的身上。那人若是遇险身亡,下蛊之人便可替他去死,他自然就活下来了。” 以命换命……原来凤凰蛊是这样来救人的。我一时间没了话,顿觉无比凄凉。 曲眉说这些话时,眉毛也不皱半下,反而问我:“道长这是要上哪儿去?救人么?” 我亦如实道:“嗯,我要去一趟昆仑。” “昆仑……倒是个好地方,没准儿能寻到一份合适的礼物。”曲眉手一拍:“那就这么说定了,道长不如捎带上我,一道去也好做个伴儿。” ☆、成都广都镇(二) 成都的明月高悬,深林之间紫花成片,藤蔓交错,雾气氤氲。 曲眉对我说:“真要看月亮,得去大漠。一望无垠,天地相接,那月亮就好像贴在眼前似的。” “大漠?我只知道明教的圣墓山。”虽说常年在外游历,还真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。我总觉得,大漠过于荒凉,没什么好看的。 曲眉继续道:“大漠有三生树,有映月湖,有机会都可以去看看。说来,听说纯阳弟子一直待在华山上,不冷么?” 我看了眼他的穿着,再看了一眼我的道袍,答案显而易见。 曲眉的话比我想象得要多,他又问道:“道长想要救的是个什么人?” “一个朋友。” “那成为道长的朋友一定是件很幸运的事。” 这话我爱听。 可事实却是,成为我的朋友并不幸运。若不是因了我,茶茶又怎么会遭受这罪。 夜里的广都镇格外热闹,曲眉看出我的心情不太愉悦,便说着带我去溜达。他在街心寻了地儿摆摊,吹虫笛唤出那两条灵蛇。 我站在一旁,眼看着周围的人潮水似的聚拢过来。 “道长会吹笛吗?” 我点点头,于是曲眉将虫笛递给了我。笛身泛着紫色光芒,同他的眸子一般深邃。 我说过,我去青楼顶多看看舞,听听曲。我见过很多婀娜多姿的女子,她们的身体恰如柳条一样柔韧,舞姿优美,令人过目不忘。但说这男子跳舞,却是我从未见过的。 我吹着虫笛,一时竟出了神,连那两条灵蛇靠近时也浑然不怕了。 听流卿师父说,五毒教的教徒是不会轻易离开苗疆的,他们生在那里,便是死也要死在那里,他们养的宠物即是他们唯一信任的玩伴。比如说,一直跟随着曲眉的灵蛇。 他前去苍云仅仅是为了看望他的师兄吗?很多时候,我没有理由多问。毕竟只不过萍水相逢,一起走过一段路,以后或许还会再见,也或许再也不见了。 次日天色尚早,我托人寻了辆马车,准备着从马嵬驿到昆仑去。 作者有话要说:脑仁疼╯▂╰ ☆、雪夜陷囹圄(一) 行了好几日才到了昆仑的长乐坊,完全变了个世界。四周雪白一片,房檐屋角长年结着冰凌,几乎冻成了幽蓝色。 一入了昆仑的地界,曲眉就被冻得瑟瑟发抖,缩在马车里边,连头也不曾伸出来。 我解开包袱,递了件绸缎衣裳给他:“昆仑比华山还要冷,莫要冻坏了。” 曲眉打了个喷嚏,脸颊微红,连忙接了进去,在车内说道:“多谢道长。” “你在苗疆生活惯了,虽去过不少地方,但必然没有遇着昆仑这么冷的。我经过马嵬时方才想起,所以顺带买了件衣裳。” 曲眉又添了句谢谢,我没再说话。 暮色苍茫,雪又大了几分。我扬了下马鞭,想催着马赶快一些。早知夜里风雪更大,我便该在长乐坊留住一晚了。 可是,茶茶不能等。从藏剑山庄出发之后,至昆仑快马加鞭就已经花去了半个多月。 “嘶――” 我正在驱车,马突然出人意料地抬起前蹄,整个马车几乎朝后面仰去,我也差点被掀翻在地。幸好我反应极快,先一步跳下马车。回头一看,曲眉比我还要快,裹着厚厚的衣裳,立在一旁的雪地里。 在我们的四周,一团团黑黝黝的影子似蘑菇一般冒了出来。 山中多匪徒,这句话一点儿也不假,更何况还是在这种风雪交加的夜晚。 我没有去拔剑,相反地,泰然自若地向前走了好几步。流卿师父曾告诉我,心里越是慌张越是不能让对方看出来,要在气势上镇住别人。那些人见我气定神闲的样子,反倒是自个儿往后退了退。 我心里明白了,这招管用! 偏偏在这紧要关头的时候,其中有一名男子也向前迈出几步,与我的距离拉近了许多。但隔着苍茫大雪,我看不清他的脸,只依稀瞅见锋利的弯刀。 弯刀……我顿时一颗心咯噔了一下,竟然是明教弟子。 这下我装不下去了,假意朝着腰间的佩剑摸去,同时对身后的曲眉道:“眉施主还请离得远一些,免得伤着了你。” 本以为曲眉会来助我,谁料他果真听话地退到了马车后面。 额…… 那名明教男子亮出弯刀,他越走越近,面容也越加清晰。狭长的眼眸,眉间刻着火焰般的印记,戴了兜帽,几丝卷发自帽檐滑出,遮去小半边儿脸。 我警惕地抓着剑柄,一剑拔|出,削向他的脸。他身子一斜,脚下速度极快,在躲开我的同一时间,弯刀从我的肩胛处擦过。 刀刃很冷,直逼向我的眼睛。我透过弯刀,彻彻底底地看清了他的脸,一张杀手才拥有的脸。我假装随之倒地,反手一剑刺向他的腹部。 刹那之间,那道身影迅速消失在了眼前,剑刃划破空气。 我倒抽一口冷气,扶着剑退到后面,目光扫射四周。那些人蓄势待发地立在原地,正寻着空隙想要冲上来。 这里应是昆仑的冰原,离恶人谷的营地很近。我思及此处,急忙止道:“各位莫不是劫错人了,贫道也是恶人谷的人。” 对面回复道:“那便错不了了,恶人谷的恶人,你且听好了,我们是浩气盟的。” 我心里顿时凉了一截,暗道,这下惨了…… 与此同时,雪亮的弯刀架上了我的脖子,那名明教弟子从身后扣住我的双手,我的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。 “最好不要耍花样。”他的声音低沉又磁性,一股热气喷在耳边。 作者有话要说:十三门派快要被凑齐了233 ☆、雪夜陷囹圄(二) 一道冰凉爬上脚踝,我瞥见那两条吐着信子的灵蛇,浑身打了个哆嗦。 身后传来奇异的笛声,明教男子猛然将我推在地上,害我沾了满脸的雪渣。情况就此突地扭转,曲眉收起虫笛,灵蛇缩回他的脚下。 我隐约感觉出有人挡在了我的身前,但是一如那夜一样,我什么也没看见。不止是我,在场的所有人都看不见,因为他们的眼中露出了深深的恐慌。 “什么人?有本事出来正大光明地……” “不像是人,恐怕……恐怕是妖怪!” 对面自乱了阵脚,窸窸窣窣摸索着朝小树林的方向退去。我全身都在发抖,并不是因为害怕,我知道无形人其实是在保护我。我之所以发抖,只是因这雪地太冷了! 明教男子明显很不服气,他能感觉到异常,感觉出与他交手的人很不简单,但就是不肯随他们离开。因此到了最后,那些自称浩气盟的人全部都撤离了,只有他还在作着殊死搏斗。脚底打了个踉跄,一头栽进了雪堆里。 我捡起地上的剑,半撑着站起来,雪下得纷纷扬扬,一串脚印在渐渐向那男子跟前靠近。只是这雪实在太大,一脚踩下去印子很快就被雪片淹没了。 我急忙止住:“且慢,饶他一命罢。” 我是对着这空旷的冰天雪地说的,明教男子抬了下眼眸,两道冷光射向我的脸。他的嘴唇微动,像是要说什么,捂着肩膀处的伤口晕了过去。 曲眉扶正了马车过来帮忙,架起那男子扔进车厢里。 我问他:“刚才那人你可看清了?” 曲眉反问道:“刚才有人么?” 他这么说也对,可连我也看不见的东西,不是人也不是鬼,到底是什么?如若依我那晚的推测,应当是我那四徒弟唐迟。但我实在难以相信,他会从洛阳跑到扬州,再一路尾随我到昆仑来。这不像他,也不是他会做出的事。 我们赶了一阵,终于远远看见了一座村落。这村子临着河,叫做灵风村。 幸而遇到一名村夫半夜起来小解,我给了他钱财,并报上来处。他一听我是从华山纯阳来的道长,巴巴得将我们迎了进去。 房屋很窄,倒也干净,可是仅有两张床。我托村夫烧了些热水,将这明教男子搬到床上,嘱咐曲眉先去歇息。 曲眉不解道:“他方才还要杀我们,为何要救他?” 我若说我救他是见他可怜,未免让人觉得虚伪。于是我换了话回道:“浩气盟的人如果再来寻麻烦,也好把他作人质。” 曲眉觉得有理,便没再多问,果真去睡了。 我用热水给那人清理了伤口,忙活一阵才有了空闲。坐到桌前,用手肘支着头,迷迷糊糊中竟然就这么睡着了。 ☆、投宿灵风村(一) 我又一次做了之前那个一模一样的梦,这一次的地方竟然是在敬师堂。 正如走在那个暗无天日的里世界一般,天上繁星闪烁,四周萤火扑闪。树林幽深处虫鸣阵阵,一抬头就行到了敬师堂的门前。 石像前立着一道单薄人影,他瞧见了我,依然还是那句话:“师父,你总算来了。” 在此,我真的不记得我有过这么一个徒弟。 我的大徒弟同我一个姓,叫做商云秋。他曾是天策府的将士,后来金水镇偶遇,欲解甲修道,见与我有缘,便拜了我为师。云秋是我收入门的第一个弟子,性情洒脱,喜欢养狗。后来我让他下山游历,他还带了一名唤作阿雪的女子回来。 出家人本不该成亲的,可因我随了流卿师父这一脉,从来都不忌讳这些。按流卿师父的话来说,只要心中有道,道便是无处不在的。现在觉得,这话仍然胜过许多道理。 我的二徒弟与三徒弟是我随便捡来的,一个是在华山的落雁峰,一个是在天策的药师观。他们学成之后便离我而去,偶有书信往来,却是一年比一年还要少了。 我的四徒弟是唐门后生,叫做唐迟。先前我也说过了,他这人外冷内热,许多东西都不会表现在脸上。 我是个穷得叮当响的道士,有时候算卦半天的钱,一壶酒就全给打发完了。有阵子我与师兄打赌输了,苦于无奈没钱请他,凑巧在太原碰见了唐迟。他当时正与唐门的人在一起,约莫是要去做什么,千机匣擦得雪亮。 “师父好。”他见到我,必先认认真真地打个招呼。 另旁的唐门弟子探出个头来,好奇地问道:“阿迟,这就是你那纯阳的师父吗?” 唐迟摆着张冷脸,似是很不情愿地点点头。遇上我这样一个师父,也难怪他不好意思承认。他越是这般,我越是觉得有趣得很。 那唐门弟子接着道:“原来您就是商道长,百闻不如一见,早就听阿迟说起你了。” 没想到徒弟对外把我夸得天花乱坠,我本揣着唬弄他的心思一时间烟消云散。只笑着回道:“哪里哪里,小徒让你们费心了,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他一些。” 唐迟看不下去了,直接将我拉进巷子里,与我的身形挨得极近。他用那种不起半点波澜的声音道:“师父有事,但说无妨。” “小事儿小事儿。”我毫不介意地伸出五根手指。 “你……等一下。” 唐迟只留下这句话,便转身朝那些唐门弟子走去,我根本没机会拉住他。心想完了完了,这下完了,我高冷道长的形象即将在他们面前毁于一旦。这个榆木脑袋的徒弟啊,真是令人头疼…… 唐迟回来了,塞了一个包袱给我:“五千金,够花了吗?” “够了,够了。”我将包袱抱得紧紧的,生怕他反悔。 唐迟用比往常还要正经的语气说道:“此去洛阳,多则一年,少则半月,师父好生照顾自己。” “会的会的,为师几时亏待过自个儿,你就放心去吧。” 我数着钱,连头也没抬一下,恍惚听他回了句什么。再抬头时,唐迟已经同那些唐门弟子离开了。 那张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竟与眼前的人重合了。那眉毛,那眼睛,那嘴唇,仿佛从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似的。只有那唇角的笑不同,眼前这人笑得太过邪气。 这不是唐迟。 我幡然醒觉,下意识地想要退后一步。但是双脚却在这种时候不听了使唤,怎么也动不了。 我看着他越走越近,慌忙喊道:“不要过来!” 他顿了一下,伸开双臂紧紧地抱着我,还是那句话:“师父,徒儿知错了。” 我发现我根本挣扎不开,生生被他压|在墙壁上,双手扣在脑后。微微抬眼,即对上了那双血色的眸子。 “师父,你真好看。”他亦看着我,夸赞了一句。勾起唇角,用指腹摩挲着我的嘴唇,末了,捏住我的下巴,轻轻地吻上来。 救救救救命!我将脸扭向一边,试图挣开桎梏。 “师父,你要好好听话。”孰料他的手顺着道袍缓缓地摸了下去。 我的瞳孔骤缩:“住手!” ☆、投宿灵风村(二) “师父怎么了?” 我再一次从冷汗中醒来,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衣物,松了口气,还是好好的。抬眼,竟然是唐迟守在床边。 “没什么,只是做了一个梦罢了。”我一骨碌翻身下床,想着打水洗净身上的冷汗。 “噩梦?”唐迟问道。 我点点头,穿好了鞋,站起时才发现,这个当年在问道坡前冷漠倔强的少年,如今比我还要高了。身为师长,实在是惭愧…… 老实说,我对我的徒弟从没起过什么歪念头,却不知偏偏怎得,每次同唐迟待在一起,就会做这种荒诞无稽的梦。身为师长,实在是龌龊…… “你怎么来昆仑了?另外两人呢?” 唐迟没回我这话,而是淡淡道:“师父先在屋内待着,我去替你准备热水。” 这种待遇……可真是难得!我连忙追问:“真的?” “嗯,为师父做事,是徒儿的本分。” 太令人感动了!我几乎快要哭了出来,唐迟倒是没像往常那般嫌弃我,只道:“师父且先等着。” “好的,没问题,辛苦爱徒了。” 在昆仑这种地方,想要洗个热水那是相当不易,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。 我翘着腿坐在桌前,一面想着曲眉去了哪里,一面想着那个明教男子该怎么处置。不知不觉,浴桶里的水已经装满了。 “好了?”我半眯着眼睛假装打瞌睡。 唐迟如实道:“好了,徒儿不打扰师父了。” “等下,”我叫住他:“有些地方洗不了,你留下来搭把手。正好为师有些事情想要问你,不介意吧?” “自然不会介意。” 让他帮我洗澡是假,想要问他问题是真。这梦的事儿如果没法儿解决,那么我们师徒真得分道扬镳了。 说到这儿,心里还是有几分不舍。我遇见唐迟的时候他才十五六岁的光景,我也就比他大两岁些,将近弱冠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虽然我们师徒二人没有常常待在一起,可那份情义始终是在的。 我没忍住,不由地叹出一口气。唐迟的手一滞,停了下来,问道:“师父为何叹气?” “有些问题想不明白,阿迟,你说我们会不会前世就已经见过面了?当年在问道坡遇见你的时候,总觉得你长得有些面熟。”得到回应只有一阵沉默,我为了打破这尴尬,改了话题继续说下去:“帮我捏捏肩吧。” “这儿吗?” “不是,往上移一点。也不是,额……”我想去拉他的手,不曾想勾上了他的脖子。 面面相觑,他细长深邃的眼眸近在咫尺。我感到老脸一红,像是被定住一般,怎么也移不开视线。上天给了我祸红颜的命格,是否就是在暗示着什么?那一个个相同的梦境,又是在暗示着什么? 才入山门的时候,流卿师父曾对我说,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,想要破解这个梦境,就要探寻这梦的根源。 “那到底该怎么做?”我挠挠头,想不明白:“将梦境变为现实吗?” “这也不失为其中一个方法。” 迷蒙水汽中,我闭着眼睛慢慢地攀上去,逡巡到他的嘴边,轻轻碰了一下。好像并没有什么怪异的感觉,反倒是十分柔软。我放心大胆地逾越雷池,像是蛇一般伸出舌头。我不敢睁开眼睛,只是在边缘悄悄地试探。 已经到了这一步……应该够了吧?可是,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。 “唔……”我本打算停下动作,却不料唐迟会将我反手挟住,也不顾浴桶中的热水,直接将我拉进怀中,湿淋淋一身。 我不得不睁开眼来,撞见那双眼眸,吐不出半个字。那眼中仿佛有一团火焰在安静的燃烧,低低唤了句:“师父……” 我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,直觉告诉我,我刚才玩过头了。本想寻出梦境的根源,无奈竟然坠入了这梦中。 唐迟很少露出这种眼神,他是唐门一等一的冷血杀手,能用目光将人杀死的那一种。可眼前的他目光明灭,深邃而幽暗,好似一潭子深不见底的池水,仅仅一眼便能令人溺死在其中。 真要这么做?我用眼神询问他,我觉得现在的他一定犯迷糊了。 他将我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,解了自己湿透的衣服,慢慢俯下身来,轻咬着我的耳垂,喃喃而语:“师父,你果真也是喜欢我的。” “嗯……”我感觉全身都在发烫,有火苗一寸又一寸烧过我的皮肤。 唐迟的手指很轻很慢,也很灵活。我能够清楚听见他传在耳边的急|促喘|息声:“师父,不要怕,徒儿一直都在。” “师父……不怕。” 就在此时,吱嘎一声,门被人打开了。 ☆、降伏雪狮子(一) 我的头磕在桌角,猛然惊醒,揉了揉额头,半眯开眼。 许是昨夜扑在桌上睡觉的缘故,莫名有些腰酸背痛,敢情是做了个梦中梦…… 又是那个梦,难道唐迟真的来昆仑了?回想起那梦境,一阵滚烫烧到了耳根子。实在羞耻,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来,唐迟可是年纪比我还要小的徒弟啊。不对,受害者好像是我吧? 这一次门是真的被推开了,若非出现的是那个明教男子,我约莫还在怀疑自己是在做梦。 “你为什么要救我?”这是他进门之后说的第一句话。 我左右看了看,自言自语道:“嗯,伤好的这么快,看来我的医术还不错。对了,你叫什么名字?” “浩气与恶人,向来不共戴天。就算你救了我,我照样还是会杀了你。” 我假装皱紧了眉头,又松开,笑了笑:“说得不错,不过,你杀得了我吗?” 他顿了顿,竟过了半刻时间才道:“如果不是昨夜那人暗中帮你,你绝对不会是我的对手。” “昨夜?你看得见那个人?那个人到底什么模样?是人还是鬼?” 明教男子扭过头,径直转身出去,只道:“我叫陆逸。” 我从后面追上他,叫他名字:“陆逸,你等一下。你的伤还没有痊愈,不妨休养几日再走。另外,昨夜雪里,你当真看清楚是什么人帮了我?” “不是雪里……”陆逸头也不回,朝着这小院外头走去,外面吵吵嚷嚷,好像有很多人聚在一起说话。他最后道:“你自己心里最清楚。” “道长,那就是从华山来的道长!” 我本还想着多问陆逸几句,孰料小院外面的人突然之间涌了进来,看那副装扮,应该都是些当地的村民,曲眉就跟在他们的旁边。 我问曲眉: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 曲眉看向昨晚收留我们的那个村夫,村夫哭着嗓子道:“道长,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啊!” “到底发生了何事?老伯慢慢说。” 曲眉见那人说不清楚,只好将话接了过去,言简意赅道:“他们说自从三个月前涨洪之后,灵风村后边的河里出现了妖怪,只要是靠近那地方的人,没一个活着回来的。” 又是这种怪谈……我拍了拍胸脯:“诸位乡亲请放心,这事儿包在贫道的身上。那妖怪遇上了贫道,便是它的末日来了。” 这话果真奏效,村民们闻言立马欢腾起来,就差把我给捧到天上去了。 我扶着腰进了屋,总感觉没睡醒,整个人格外疲惫。也难怪,昨夜一直在做梦,又没睡在床上,能睡好那才奇怪。 曲眉随我一道进来,关心道:“道长的脸色好像不太好。” “没事,我再休息一会儿。麻烦你盯紧了那个陆逸,别让他跑了。” “嗯。”曲眉轻轻关上门。 一觉好眠无梦,朦朦胧胧之中好像有人在戳我的脸。我下意识地伸手抓去,感觉像抓住了一串糖葫芦,用舌尖舔了舔。没有尝到味道,便扔开了。 醒来时天空昏沉,下雪的时候都是这个天色,明明还是午后,却仿佛已然过了傍晚。 “唐迟?”我没来由地喊出这个名字,“是你吗?” 没有回复,我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水,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窥视着我。不是普普通通的窥视,而是将我的一切都给看透了一样。这种感觉,令人后怕。 我开门出去,一阵冷风迎面袭来。奇怪的是,我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冷。 曲眉站在走廊的另一头招呼我:“道长,该吃饭了。” 听说这个妖怪喜欢在夜间出没,尤其是在下雪的傍晚时候。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昨日会遇上浩气盟的人了,他们可能就是前来帮助灵风村村民降妖的,只是误打误撞把我们当成了妖怪。 我们吃饱饭,喝了热汤,整个身体顿时暖和起来。看了眼小院外的松树,雪下得小了些。 村民把我们送了一段路,我挥手示意他们回去。 村民齐声道:“道长,两位大侠,你们可一定要多加小心啊。” ☆、降伏雪狮子(二) 动身之前我悄悄去找了那名村夫,我问他:“老伯,你有没有听说过小遥峰的冰蓝花?” 村夫老实道:“这小遥峰倒是听说过,但是谁也没去过,因为谁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,没准儿玉虚峰上头那些昆仑派的弟子找得到。不过这冰蓝花,我就连听也没听说过了。” 村夫见我出神,问道:“道长是为了这冰蓝花才到昆仑来的吗?村长前几日说了,这几天浩气盟的侠士会来帮我们降妖,没想到还真的来了。” 原来他误以为我是浩气盟的人了。我回得很自然:“对,至于小遥峰,我也是好奇,所以才多问了几句。” 在路上,我闲来无事问陆逸:“你们是不是也是为了这妖怪才来的?” 陆逸这人不爱说话,只是闷着脑袋点点头。 我们来到了灵风村后面的那条河,沿着河流直上,方可见一条银带子般的瀑布,自那高高的崖壁之间飞泻下来,水珠四溅,雪一落进里边便化了,有的慢慢堆积起来,在水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块。 说到底,这妖怪长什么样子,会哪般本领,根本就没个人瞧见过。可村子里就那么几个人,偏偏又真没了踪影,人心惶惶是必然的。我寻思着,这些人会不会淹死在这里面了,再一细想又不对劲,人死了总该会有尸体浮起来。哪怕顺着河水流下去,这灵风村恰好就在这条河的下流,没道理看不见。 果真有妖怪?我往深处走近一些,一股寒气扑面而来。一抬头,目光触及那日洪水坍塌的地方,一条骇人的口子。 曲眉与我对望了一眼,唤出一对紫色的蝴蝶。他抬了抬嘴唇,蝴蝶似是听懂了他的话,扑闪着翅膀朝瀑布飞去。 我心里将他暗暗佩服了一番,没想到五毒教竟然会有这么多稀奇的玩意儿,难怪阿忘师父每次都不让我碰。 一旁的陆逸也似第一次见到,好奇道:“这就是五毒的碧蝶吗?” 曲眉点了点头,微微扬手,那对碧蝶便从水帘中飞了出来,停在他的指尖。蝶翅上沾着细小的水珠,还有些像雪。 曲眉道:“瀑布后面有个洞穴,可以去看看。” 我拔了剑,先一步结了气场护在前面探路。经过瀑布时,衣裳被打湿了一角。 瀑布后面果真别有洞天,崖壁上反射着水光,明晃晃的,格外刺眼。里边是个宽敞的洞穴,越往深处走空气越冷,一丝丝寒意渗入皮肤。 两只碧蝶在前面引路,翅膀发出紫色的微芒。我们跟在后头走了好一段,它终于在一处幽蓝的冰壁前停了下来,曲眉不假思索道:“就是这里了。” “这里?” 曲眉肯定地回道:“没错。” 我与陆逸交换了一个眼神,离得远了些。他持着弯刀,我拿着剑,聚了内力,一道劈了下去。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,冰壁慢慢裂开,居然辟出了一条路来。 这条蜿蜒石路通往哪里?谁也不知道。 我们最后决定,无论是不是妖怪的洞府,也要进去一探究竟,更何况我们本就是来降妖的。 我依然提了剑走在前面,里边更加冷了,曲眉只好召回碧蝶。 陆逸敏锐地观察着四周,忽地嘘声道:“有东西正往我们这边来。” 我看着他身后硕大的毛球,吞了口唾沫,点头道:“嗯,我们已经看到了。” 陆逸扭头,对上那双灯笼似的眼睛,手中的弯刀飞快地刺了过去。 “小心!”根本来不及提醒,那毛球已然将他拍倒在了地上。 说是毛球,是因为它的毛发浓密。更准确地说,那应该是一头狮子,浑身雪白,看不见半点儿杂色。它喷出温热的鼻息,慢慢向着我与曲眉靠近。 两条灵蛇缠上了雪狮子的双脚,它竟直接踩在了脚下,踢得老远。 我没有嗅到妖气,所以面前这个庞然大物并不是妖怪。我打量四周,扶起地上的陆逸,一起往后面退去,越往后退,对方越是暴躁不安,好像一个没注意就会冲过来一样。 我只得出了一个结论,那就是这处洞穴很有可能便是这头雪狮子的洞府,于它而言,我们三人便是它眼中的入侵者。 ☆、昆仑冰蓝花(一) 这雪狮子体格庞大,又极为暴躁。可它既不是妖,便不能轻易地用降妖的方法对付了。 我环顾四周,洞穴里头虽然宽敞,但一眼即可看得个干干净净。若说那些失踪的村民落入了这雪狮子口中,按理也该留些骨头渣滓。奇怪的是,这里什么也没有。 陆逸的伤本就尚未痊愈,因刚才那一摔,伤口反倒是裂开了,渗出丝丝血迹来。 我对他道:“你再往里面走些,这家伙交由我们便行。” 他迟疑了片刻,终是听话地提起了弯刀。 我绕到雪狮子的后面,只因它身躯太臃肿,扭头都成问题。我便寻了这个空隙,在地上以剑画了一道阵法,另头曲眉会意,吹响虫笛将雪狮子慢慢地引了进去。 “缚!” 雪狮子叫唤了一声,突然不受控制地朝我的方向冲了过来。 没道理会这样,流卿师父教给我的阵法是万万不会出错的。还是说,我低估了这头雪狮子…… “道长!”曲眉失声喊道。 我根本来不及躲,在失神的瞬间连护身的镇山河也忘却了。难道……我商青羊就要命丧于此吗?可是,我还没有将冰蓝花带回去救茶茶。 我本闭了眼睛将生死置之事外,想到此处,不由拔剑抵抗。令我出乎意料地是,早已有一道身影挡在了我的面前。 “唐迟?”我以为我看错了,忙伸手揉了揉眼睛。 唐迟转过身来,双眼好似千年玄冰,万年寒潭。他亦淡淡喊道:“师父。” “真的是你?”我仍是有些怀疑,拍了拍他的肩,又捏了捏他的脸,“臭小子,你怎么跑昆仑来了?” “嗯,刚好路过。” 原来只是路过,不知为何,听着这话,我竟徒然生出几分失落。 这雪狮子受了唐迟的一发追命箭,此时变成了寻常家畜般大小,仅仅用一只手就能够拎起来。 我这徒弟……不知何时居然已经这般厉害了。 曲眉抓了那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雪狮子,抱在怀里,顺了顺毛发,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说道:“这家伙变小了倒还可爱,道长若是不介意,我便将它送给师兄作礼物了。” 这还真是件稀奇的礼物…… 曲眉的目光留意到了唐迟,扫过他手中的千机匣,笑了笑:“这位唐门兄台的身手当真不错,不愧是名师出高徒。” “额,这都多亏了他自己勤学苦练。” 话音未落,唐迟很快地接了一句:“师父亦功不可没。” 我干笑了两下,一种不可名状的心虚感自心底陡然升起。 正在这时,陆逸突地喊道:“你们都过来看看。” ☆、昆仑冰蓝花(二) 沿着这条石路一直走,尽头处却原来是另一个出口。 陆逸走在最前面,我与曲眉并肩走着,唐迟跟在身后。我总觉得心虚,不敢多去瞧他。 谁也没想到这瀑布洞穴后竟是另一番天地,长长的石阶延伸至一片冰雪竹林。路边的草叶结着薄霜,地面铺了层竹叶,踩上去吱呀作响。 头顶是幽蓝色的天空,道道极光安静地铺展在竹梢上。一根根冰竹耸入云天,叶面积着晶莹剔透的雪块,风一吹,斜着滑落下来。 冰雪竹林里面有一栋竹屋,空地前是一棵开着花的树,一池清透雪水,一只长颈白鹤。 “莫非……此处便是世外桃源、人间仙境的小遥峰?” 听了我这话,大家开始四处张望起来,最终我决定去敲门试试。 “咚、咚、咚……”连续敲了三次,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。 我对他们摇了摇头,刚放下手,门却在这时开了。开门的是个年过八旬的老妪,一双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。长年隐居在这种地方,依我所测,这个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。 她看着我们,我们也看着她,足足对视了半刻钟的时间。我清了下嗓子,扯了个笑容说道:“我们不小心迷了路,敢问婆婆这里可是小遥逢?” 老妪的视线穿过我,看了一眼曲眉怀中的雪狮子,开口道:“没错,这里便是小遥峰。你们能寻到此间即是缘分,都随我进来吧。” 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跟着走了进去。竹屋内比想象中还要宽敞,老妪像是事先知道会有人来,桌上早已备好了茶水。 我开门见山道:“婆婆可晓得冰蓝花吗?” 老妪倒也十分爽快地回答:“自然晓得。” “实不相瞒,贫道有一好友不幸染上重病,眼下急需冰蓝花作药引。婆婆既然晓得,还请相告,贫道不胜感激。” 老妪的目光一闪,试探性地问道:“你是华山纯阳的道长?” 我如实道:“贫道纯阳商青羊。” 老妪开始扫视与我同行的三人,最后垂下眼帘,对着我招了招手:“你且随我来,不过我提醒你。若是想要得到这冰蓝花,你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。” 相应的代价?无论是什么代价,这都是我欠茶茶的。 我点了点头,正欲跟着老妪进到内院,身旁的唐迟将我拦了下来。 唐迟道:“让我去。” 他只说了三个字,意思却简单明了。 老妪瞅了他一眼,我急忙把唐迟推到身后,赔笑道:“小徒不懂事,若是冲撞了婆婆,还请见谅。” 说着,我看了眼曲眉和陆逸,“你们先在这儿等着,我去去就来。” 唐迟埋下眼眸,没再多说。待我随老妪拐过屋内屏风的时候,我听到曲眉问唐迟:“道长想要救的那位朋友,莫非是你的师娘么?” ☆、回到十二岁(一) 我再度睁开眼时,映入眼帘的是老妪沟壑纵横的脸。 她对我说,冰蓝花喜寒,如果离开了这小遥峰,离开了昆仑,那么不到一日便会枯萎,同普通的花没什么区别。正因如此,它需要用人的灵气来寄养,尤其是我这样本就体寒的人。 我低头看了看现在的我,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十一二岁的年纪。我明白了,这便是所谓的代价。 老妪突然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:“你可记得你的前生吗?” 我摇了摇头,就算有通天的本领,也不一定知道自己的前生,我不过一个小小的道士,这婆婆实在是太高看我了。 老妪沉默了一下,将盛着冰蓝花的檀木盒子递到我的手中。 我问她:“我的身体将会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吗?” 老妪点头道:“目前没有任何人恢复过。” 看来,这世间需要冰蓝花的不止我一个人。 因为身体骤然间回到了十二岁,个子也变得矮了许多,本是相同的一段路,比刚才还多走了一段时间。而且,要同人说话,都得仰着头才行。我忽地明白了师兄的痛苦,若是被他遇上,铁定会被嘲笑一番。 我行到前厅之时,那三人还乖乖地等着,他们首先看见了老妪,根本没注意到我。 先问话的是曲眉,只听他道:“道长呢?怎得不见他出来?” 老妪指着我道:“他就在这里,你看不见么。” 这下他们的眼睛终于落在了我的身上,满脸地不可置信。说实话,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。 曲眉诧异道:“道长?你真的是道长?” “嗯……” 于是,他便蹲下细细打量了起来,“嗯,这模样果真与道长很像,连道袍也变小了。” 我听到一阵机括声,唐迟做事从来都冷静从容,万不会此时这般,他对着老妪冷冷道:“你对我师父做了什么?” 我连忙跑过去想要制止他,才发现自己只能够上他的腰,只好抓了他的腰带,解释说:“唐迟,你住手,这不过是我所付出的代价。” “代价……”唐迟听了我的话,这才松开手,沉声问道:“要有怎样的方法才可令他恢复?我能替他吗?” 老妪回道:“天地轮回,万物自然。很多事情,不是你想要改变就能够改变的。” 我笑了笑:“变回去作什么,现在这副模样,年轻了十多岁,许多人求还求不来呢。” 我说完这话,所有人都沉默了,只有雪狮子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。 我拍了下脑门,说道:“婆婆,这头雪狮子应该是守护小遥峰入口的灵兽吧?那些消失的村民去了何处,你可是知晓吗?” 老妪只道:“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。” 我知道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个名堂,只好换了话说:“那能不能把这雪狮子送给我们。” “相逢即是缘分,好些照顾它。” ☆、回到十二岁(二) 在回灵风村的路上,谁也没有说话。曲眉抱着雪狮子,陆逸提着弯刀,唐迟背着我。 “师父,冷么?” 我趴在他的背上,睡意昏沉,含糊地回了句:“唔,不冷。” 雪下得比来时还要大,有的直接灌进领口里,说不冷,那是假的。 唐迟揭穿了我道:“可是你在发抖。” “啊?是吗?可能吧,我这人没事儿的时候也会抖上一抖。你继续走着,别再开口说话了,冷风吹进嘴里,小心嗓子疼。” “嗯。” 唐迟低低地回应了一声,我当他这下安静了,正打算趴着好好睡上一觉,不料他突然将我从背上抱在了怀里,用斗篷把我裹得紧紧地。我的脸紧贴在他滚烫的胸口,听着他一上一下的心跳声,险些透不过气来。 “这下不会冷了。” “嗯……”我一时间说不出话,只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处,脸烧得像块烙铁。 快到灵风村的时候,陆逸向我们作了别。我从斗篷里探出一双眼,看着他的身影在大雪中变成一个点。他是浩气盟的人,我们是恶人谷的人,从一开始本就是殊途,离开都是迟早的事情。可不知为何,我却莫名有些伤感了。 曲眉说这世上一定会有法子将我恢复成原来的模样,只不过没人发现罢了,他说我是个好人,好人一定会有好报。 我只是笑了笑,反驳说,我是恶人谷的,恶人谷哪里有好人这个说法。 曲眉又说,他们的教主曲云原本也是成人,后来才变成了如今的样子,他让我去五毒试试,没准儿会有奇迹发生。 我从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奇迹,但掐指算了算时间,离阿忘师父的生辰也近了,去看看他也是好的。 唐迟本就只不过途经于此,我让他先去办好自己的事,用不着担心。他却只是紧紧抱了我,一语不发。他不说话的时候我便知道,我是怎么也动不了他的想法了。 我们同曲眉在长乐坊告别,直到那时我才知道,曲眉其实是瞒着他的师父偷偷跑出来的。其实他压根儿没有去过三生树,也没有去过映月湖,这些全都是他听他的师兄所说。他这一次完全是头一次出远门,只不过在成都迷了路,钱也花光了,所以逗留了好一阵。 我问他:“那你写信告诉你的师兄了吗?让他来接你一趟。” 曲眉苦笑着叹了口气,说道:“他来不了,也永远不会来了。” 我恍惚记起流卿师父说过的话,他说,当年雁门关一役,很多苍云军的尸体都深埋在了雪里。那一天,你站在城墙上听那风声,就好像有人在哭一样。 曲眉上了马车,对我挥了挥手,我目送着他消失在了长街尽头。 ☆、前往五毒教(一) 在曲眉离开昆仑之前,我将装着冰蓝花的檀木盒子托给了他。我说我不愿让茶茶看到我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,让他帮个忙,去一趟藏剑山庄,就说我这儿有事,暂时去不了了。 曲眉应了声好,我又想起他问唐迟的话,解释道:“茶茶只是我的一个朋友,就像你也是我的朋友一样,你莫要误会了。” “嗯,道长且放心吧,我一定会帮你带到。” 我说:“我相信你。” 我们去五毒的路上经过苍山洱海,那里有一座小小的村落,叫做洱月村。穿过应乐峰、沧浪峰和玉局峰,便是蝴蝶泉了。洱月村在云弄峰下,一眼即可望见平静无波的洱海,小普陀岛躺在海湾的怀抱里。 入夜,寻了间客栈落脚。出了昆仑之后,身体早已暖和了许多。 客栈老板看了眼我,对唐迟道:“客官,这是你家小孩儿么,模样真是可爱。” 原来这老板竟把我当做是唐迟的孩子了,为此,我进了房间之后一直笑个不停。 唐迟默然不语,只是铺着被褥。 “额,徒儿莫要生气,为师没有笑话你的意思。”我一本正经地替自己开脱,走到他跟前,唐迟转过身来,也不问我,直接伸手开始剥我的衣服。 “喂喂喂,孽徒,你这是要做什么!” 唐迟道:“行了这么久的路,洗个热水好些休息。” 敢情是我误会了!我摆手道:“那也不用你来帮忙,我虽然变小了,但是自己还是会洗澡的。” “又不是第一次。” “啊?” “为父担心你。” “……” 夜里恰逢洱月村的篝火晚会,男女老少都围在一起跳舞。我喜欢热闹,嚷嚷着要出去看看。唐迟拗不过我,只好带了我出去。 唐迟这人有些面冷,说的不好听点就是个面瘫,可待人接物还是客客气气的,至少除了洗澡这事儿从来都很尊敬我这个师父。 我们都是外地人,所以一走入人群便引来不少人好奇的目光。一名女子披着面纱,见着唐迟笑吟吟的,蹲在我面前,将一串糖葫芦递给我:“真是可爱,这是公子的孩子吗?” 我连忙解释:“不是不是,他是我的哥哥,我是他的弟弟。” “哦。”女子像是放下心来似的,依旧笑着道:“那公子可愿一起跳个舞吗?” 我算是明白了,这名女子八成看上了唐迟。老实话,我有些不太高兴。如果我是原来的那副身体,这女子来找的人一定是我,哪里还会有唐迟的份!嫉妒与不甘使我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。 唐迟突地将我抱在肩膀上,委婉地拒绝道:“家弟困了,不便再留,多谢姑娘好意。” 女子只好离去,待唐迟转过身后,我低声问他:“这么漂亮的姑娘,你不后悔?牵个手也是好的。” “我若是牵了她的手,师父不会不高兴么?” 我脱口反问:“我为什么会不高兴?” 唐迟没再说话,我只感觉他抱着我的力道紧了,忙道:“你轻点儿。” ☆、前往五毒教(二) 我事先让唐迟写了信去五毒,所以刚到树顶村的村口,老远就看见师兄坐在藤蔓上晃悠着他的那两条小短腿。 “咦,师侄!”果真,他先看到的是唐迟,把唐迟身边的我直接给忽略了。 师兄跑过来,左看右看,最后才看到了我:“诶,这是谁?不会是师侄你的私生子吧?对了,你师父那只蠢咩呢?怎么没见着他。” 我咳嗽两声,鼓起勇气开口道:“师兄,我一直都在这儿。” “不会吧,你是商青羊?我师弟?”师兄一脸不信。 这时,唐迟说话了:“师叔没有看错,这确实是我的师父。” 我的话他不信,唐迟的话他反倒是一下子就信了。师兄看了看我,突然捧腹大笑起来,指着我道:“哈哈哈,师弟,没想到你也有今天!报应!报应!谁让你惯爱笑我是矮子!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,干脆没说话,师兄见我的反应不同往常,也没反驳他,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,止住了笑:“师弟,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?” 我叹了口气:“此事说来话长,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吧?” “嗯,他正在仙踪林,我带你们去。” 阿忘师父之所以叫做阿忘,那是因为他的记性不太好。他一直都在炼毒,很少会离开苗疆。也正因如此,某一日阿忘师父不小心沾上自己所炼之毒,从此变成了一个小孩儿的模样。 其实我和师兄都知道,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曲云教主。 我们来到仙踪林的时候,阿忘师父正在养蛊。他看见了我,偏着脑袋问师兄:“这是你的师弟?” “师父,是我,青羊。” 阿忘师父皱起眉头,我与他一般高,他凑到我的跟前,探了探脉搏。 唐迟问道:“师祖,可有办法救师父么?” 阿忘师父摇了摇头,我从唐迟眼中看出一丝失落,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走了眼。他是杀手,从来都不会露出这般神情的。我笑着说道:“就这副身体也挺好的,再也没人说我老了。” 阿忘师父却频频摇头,他对我道:“你跟我来。” 我向师父一五一十地说了来由,言语中全是满不在意。 阿忘师父打断我的话:“青羊啊,你总是嘴上这么说,其实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,对不对?你师父我已经成了这样的人,怎么会让自己的徒弟步此后尘。你放心,为师一定会治好你的。” 我有些感动,眼角都湿润了。 ☆、看尽长安花(一) 我在五毒教待了十天,唐迟也在五毒教待了十天。我让他回唐门,他假装没听见似的,一动也不动。 一日,阿忘师父将我唤了过去,他的手里拿着一个药瓶,师兄也在旁边。唐迟在门外守好几夜,我让他去休息,他这才没有跟上来。 我接到手中仔仔细细看了看,问道:“喝了这个身体便可以恢复了吗?” 阿忘师父道:“可以是可以,但我无法保证会不会出现其他的症状。青羊,为师对不住你。” “哪里的话,”我说着拧开塞子,喝了个精光,“二十多年了,师父你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,徒弟替你试一试药,也没什么。” “师弟你……”师兄看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连忙上前扶着我。 阿忘师父的药成功了,我醒时正躺在床榻上,我动了动手指,透过窗外的晨光,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手。这是我的手,没有错。 “师父,你醒了?”另一只手握了过来,是唐迟。 “嗯,我醒了。” 我坐起来,忍住心中的喜悦,重新恢复到自己的身体,这种感觉没有人会知道。但我很清楚,我可能随时都会变回去。 我决定趁现在身体还是好的,去曲眉所说的大漠看看。阿忘师父制止了我,他说大漠太远了,我的身体会吃不消。于是,我只好改了计划,准备去一趟长安。师兄本也想着一起去,不知是何缘故,却被阿忘师父给拦下了。 离开五毒的那天,阿忘师父将我拉至一旁,小心翼翼地嘱咐我,他说:“最好提防一下你的徒弟。”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:“唐迟么?他挺好的啊,师父怎么会这么说?” “我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不同于人的气息。” 不同于人的气息……我没理解阿忘师父的话,但若说这几日有什么不同,那便是自从我变小之后,那个重复的梦境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。 我和唐迟一道坐车来了长安城,这地方我以前随茶茶来过,她对此十分熟悉,大街小巷都玩了个遍,还在西市花费三千金请我看了场歌舞表演。 这么久过去了,她应该已经好了吧? 我想去藏剑山庄看她一趟,但又怕是多此一举,令她心生误会。 唐迟见我出神,问道:“师父在想什么?” 我靠在马车边,长叹一气:“有人等着看我成亲,可我一个穷酸道士,哪里会有人愿意嫁给我。” “成亲?” “哈哈哈,跟你开玩笑呢。走,我们去西市,为师带你去好好游玩一番,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开口。” 唐迟问了我一个很致命的问题:“师父,你有钱么?” “额……”我跳下马车,笑道:“我没有,你有啊。” ☆、看尽长安花(二) “咯,看到了吗?那树上有梨。”我指着城墙下那一排整齐的梨树,拍了下唐迟的肩膀,“快去摘几个给为师尝尝。” 唐迟犹豫着,一本正经道:“长安城内有禁令,这样的行为是偷窃。” “那行,你等着,为师去摘几个。” 我假装做出向前走的动作,唐迟立马在身后拉住了我,道:“师父在此处等着,我去去就来。” 我心里一乐,远远地看着他去了,只等着看好戏。果不其然,唐迟刚摘了梨,就有人几个官爷将他拦住了,还斥责了一番。唐迟也不反驳,站在原地,就是不将那梨给松开。 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,最后唐迟掏了些钱出来,那些官爷才放过了他。他向我走过来,知道自己被我给捉弄,脸上却没生气,擦了擦,将梨递给我:“师父可满意?” “嗯,满意满意。” 我走在前面,唐迟跟在我的后面。我直接拿了摊子上的胡饼来吃,他便帮我把钱给付了。明明是我带他来玩的,看这样子却像是他带我来玩的。 这长安西市有很多稀奇玩意儿,比如说陈大娘的水果摊,许多时候吃了会坏肚子。我本来想着捉弄一番唐迟,但见他刚才还破费给我买梨,也就放下了这个心思。 唐迟见我突然停下脚步,问道:“师父怎么了?” 我问他:“你没有什么想玩的想吃的吗?感觉都是我一个人在逛来逛去。” “没有,都听师父的。” “这么听话?”我露出怀疑的眼神,灵机一动,指了指街边的一口井。“你敢下去看看吗?” 这井我下去过,里面黑黢黢的,有些怪吓人的。若不是茶茶跟我打赌,我才不会上当。现在,该轮到我来捉弄别人了。 唐迟点点头,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。 这人也太好忽悠了吧?如果在这里的人是师兄,那我们一定会就此斗嘴三百个回合。可这个徒弟实在是太听话了,听话到我都不好意思再逗他玩。 我在井边等了好一会儿,也没见个动静。这井是枯的,里头没有水,而且这下面还是个被废弃的地宫,没道理去了这么久还没有上来。 难道出事了?我在井边走来走去,实在忍不住了,用千里传音密问:“徒弟,你还好吧?” “不好。” “啊?”我这下急了,可别真的出什么事,“那你等着,为师这就英雄救美前来救你。” 唐迟只回了一个字:“嗯。” 我跳到井底,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,摸索着墙壁往里面走。来这里那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,我只记得我当时眼前一黑,就直接被茶茶捞了上去。 “唐迟?”我喊了一声,对面的石壁传来清楚的回音,有些吓人。 我虽然是个道士,却比谁都要怕黑。我的心里开始打起了退堂鼓,但一想到唐迟是被我怂恿着下来的,脚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往前走。 “师父。” 声音有些近,我摸了摸,摸到了他的脸:“唐迟,是你吗?没事吧?” “没事。” “没事就好,这里面太黑了,什么也看不见,我们快点上去吧。” 唐迟没答话,我刚转过身,不知绊到了什么,差点扑在了地上,幸好唐迟抢先拉住了我。我被他拉到怀里,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,我能够明显地感觉出,他的心跳比往常还要快很多。 我动了动脑袋,抬头看着他的侧脸,黑暗中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。是梦吗?我想伸出手来掐自己,唐迟先一步钳住了我的手。 “师父不要动。” “大胆孽徒,你想要干什么?” “你。” “啊?” “你。” 我盯着那双血色眸子,终于反应过来:“你不是唐迟!” ☆、提灯访因果(一) “师父,你认出我了么?” 他说话的热气喷在我的颈间,有些发痒。 “你……是谁?”我忍住他顺着我的背脊慢慢抚摸的双手,艰难地吐出一句话:“你为何要侵占唐迟的身体?” “我也是你的徒弟啊,你难道忘了么?” “我的徒弟?云秋?清安?泠风?” “看来师父你果真忘了。”他笑得有些凄凉,手缓缓解开我的衣带,朝着下摆摸去。 这个场景同梦中的一模一样,我咬着牙:“住手……” 他却仿佛置若罔闻,火热的手穿过薄薄的衣料,触向柔软的地方。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呻|吟,羞得满脸通红。他的舌头扣开我的齿间,像一头猛兽一般,无情地倾覆。 “嗯……啊……” 他紧贴着我的耳鬓,浅浅地吻过去:“师父,舒服么?” 我试图推开他,却发现浑身使不出半点儿力气,衣物早已散落一地。 “你……到底……是谁?” 他的手轻轻地穿过我的腰,我整个人都躺在他的怀里,他说:“我是隐雪啊,师父你忘记了吗?当年,在华山脚下,你将我带回纯阳宫。” 隐雪?华山脚下?我真的不记得我有过这么一个徒弟。 他的手又慢慢覆上我的眼睛,在我的颈间一寸寸吮吸着,声音起伏:“记得也好,不记得也好。师父,你现在只属于我一个人了,以后也是,永远都是。” 我情愿这是一场梦,可身|下的痛感无一不告诉着我,这不是梦,这是真的。 这是唐迟的身体,里面却装着另外一个人的魂魄。所以一直以来,到底跟我对话的是隐雪还是唐迟?我不清楚,只感觉一阵头疼。 我在痛意之中昏沉睡去,醒时仍是冰凉的井底地宫。我躺在唐迟的怀里,他用清澈而幽邃的眼睛看着我,询问我:“师父……我……我……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?” 我问他:“你是谁?” “我是唐迟。” 我的双眼有些朦胧,缓缓伸手捧起他的脸,情不自禁地吻上去,一路向下,舔舐着他的锁骨。 “师父……”他呆滞了片刻,开始渐渐回应着我,将我放倒在地上。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,或许是受了那梦境的影响,或许…… 我微微眯起眼睛,在他进入之时,身体骤然一紧,不由起了一层薄汗。 事后,唐迟背着我走了出去,他问我:“师父打算回去成亲么?” 我忍不住开玩笑:“是啊,可惜没有新娘子。” “那……徒儿若是想要娶你,你答应吗?” ☆、提灯访因果(二) 用户您好,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,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。如果您已经享有了【邀您评审】的权限,您可以登陆主站自由参与评审,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,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。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: 1、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,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; 2、vip文章中,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、非v章节; 3、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。 ☆、生死度灾厄(一) “徐先生……”我知道,这大概便是阿忘师父所说的其他症状了,我很有可能会变回去,也很有可能会死,我喊住徐竹心,我问他:“那花妖与你是什么关系?” 徐竹心神色一怔,终是回道:“那是云萝,是我的徒弟。” “他在洛道犯了事,被我师父一路追至扬州,恰好当时隐雪将我带入里世界,由此而救了他。那夜扬州城内,也是隐雪出现助他逃出。而现在,”我顿了顿,“隐雪感于你们之间的师徒情义,故而屡屡相救。而现在徐先生却故意在此拖住我,是吗?” 我说罢,也不管他脸色,留了他在原地,直接开门出去。 夜里的风有些冷,我找遍了所有地方,才终于在井底的地宫找到他们。轻摇纸扇的流卿师父,背负长琴的画幽师叔,以及被困在阵法中、借用唐迟身体的隐雪。 “师父……”穿过茫茫黑夜,那双红色的眸子还是第一眼看到了我。 我喊道:“隐雪……” “师父,你终于记起我了。”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,我看着他唇角微勾,眼里却有泪水流下来。红色的,像血。 “嗯,为师一直都记得你。” 我说完这句话,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。也许会死,也许死不了,但愿我的死,能给别人带来一条活路。 ☆、生死度灾厄(二) 又是梦。 大雪茫茫的纯阳山门前,一道人影跪在地上,轻盈的雪花飞扬在松林檐角,于他的肩头道冠积了薄薄一层。 我站在门内,远远地看着他,心如刀割。 夜幕渐至,山色苍茫。 我提了灯,终于向着门外走去。门外的他听到响声,覆着细雪的睫毛微微一动,张开苍白的嘴唇:“师父,徒儿知错了。” “你走吧,走得越远越好。”我挥了挥衣袖,将他关在门外。 从此,风雪不相关。 “师父,师父,你不要徒儿了吗?徒儿知错了,徒儿真的知错了……” 我闭紧双目,仰头泪流满面。 “醒了,醒了。” 耳边传来一阵嘈杂,我好不容易睁开双眼,刺目的阳光使我不得不微眯起眼睛,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。 “师弟?”是墨寒师兄。 “青羊,你醒来便好。”是无恙师父。 “青羊爱徒啊,你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。”是流卿师父。 “师父,你下山游历了这么久,徒儿来接你回纯阳了。”是云秋徒弟。 “蠢羊,我才不需要你的冰蓝花!你要真的死了,就再也别想着我教你轻功了!我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!”是叶茶。 “说到喜酒,商道长你连我的喜宴都不曾来,何时你也要成亲了?”是燕安生。 我何时说过我要成亲了?我一时有些发懵,半天没有回过神来。 师兄告诉我,我本该死了,是隐雪消去执念救了我。我坐在落星湖的大树下,望着不远处的花海。 我问师兄:“那徐竹心与云萝呢?” 师兄道:“就待在这万花谷里,再也不出去了。” 这个结局也是好的,我又问:“你有没有听说过浩气盟的陆逸?” 师兄道:“说起这人就来气,之前我运镖,在龙门差一点就被他给劫了。” 看来他也是好的,我再问:“我让曲眉送冰蓝花去藏剑山庄,这人也是五毒教的,你可是听说过?” 师兄摇摇头:“这人倒是没听说过,不过……我听说苍云的广武镇有个从五毒来的人,整天抱着一头雪狮子蹲在边上看扭秧歌。”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,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。 师兄突然道:“你怎么不问问唐迟?” 我停住笑,沉默着,好一会儿才说:“他……怎么样?” 他一定很难接受,自己曾经对自己的师父做过这样的事。隐雪如今已经灰飞烟灭,他自然全都忘了,我也该忘了。 师兄道:“他入了凌雪阁,还是一名杀|手。最近,有人在扬州城看见过他。” 我站起身,拍了拍道袍上草屑。 ☆、雨夜敬师堂(终) 是个雨夜。 雨声在蒙蒙夜色中格外安静,雨水沿着屋檐滴落下来,嘀嗒嘀嗒,清脆非常。 道长已经讲完了,敬师堂外的雨也停了。他提起伞,看向积水空明的平地。大雨过后,小半边明月从云层中冒了出来,散发出淡淡的清辉。 曲眉扬了扬虫笛,笑着说道:“我将雪狮子寄养在了广武镇,准备回五毒好好陪师父。道长,后会有期。” “后会有期。” 曲眉踏着月色出了敬师堂,堂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。 黑暗中,那人低低喊了一声:“师父。” 他回过头,缓缓应道:“我在。”